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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5章 尋覓於百態眾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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唐修大步走過去, 震驚道;“你怎麽了?!”

江橋閉著眼,臉色比紙還白,汗水和灰塵汙垢濕了頭發,淺色的衣服上全是蹭上的黑灰汙泥,胃那裏甚至還有一個黑黢黢的大腳印。

他在喘,每一下呼吸都很深,直到肺底, 但又因為虛弱的緣故吸深呼淺,一抽一頓讓人聽著揪心。

唐修聲音又急了幾分,“你傷哪了?”

江橋勉強睜開眼看著他, 張了張口想說話,唐修又說道:“先別開口。”他蹲下半跪在地上,一手搭住江橋的脈,聽了一會後試探性地按上他肺的位置, “疼不疼?”

江橋搖了下頭,唐修松了口氣, 又伸手往下摸,手剛發力還沒真按下去,江橋就劇烈地抖了下,往後閃。

衣服上腳印分明, 唐修深吸一口氣,黑眸中閃過一絲淩厲,“踢到胃了?”

江橋點了下頭,張口幹啞地說道:“你……”

“什麽?”唐修湊過頭去聽。

“把, 臥室的備用……手機拿來……然後,走吧……”

唐修臉色一冷,黑眸盯視著江橋,江橋也看著他,眸光淩亂渙散但眼神卻堅定,他張了張嘴,又說道,“別管了。”

唐修面無表情地看著江橋片刻,而後說道:“我送你去醫院。”

“不用……”

“你閉嘴。”老祖宗瞥眼看了一眼江橋,“我是修行者,不能見死不救。”

江橋喉頭動了動,把想說的話咽了。唐修把他完好的那只胳膊搭在自己肩膀上,一用力將他撐了起來,江橋兩條腿還算好,勉強能走動,他努力自己掌握著平衡,不去倚靠那個前夜還抱在懷裏的身體。

“謝……謝。”他嗓子裏像含了一把沙子。

唐修沒有吭聲。

離最近的醫院大概二十分鐘車程,唐修一路飆車,只花了一半的時間就把人送到了醫院。江橋被放上病患車推進外科急救室,護士長從裏面跑出來急問唐修道:“傷患有疑似內出血情況,最好不要等片子,立即決定是否開刀,你知道……”

唐修點點頭,“他胃部遭受重擊,胸腔、腎臟和肋骨應該都沒事。你們要查他的血是不是胃來的,如果是胃就要盡快動刀止血。右肩膀昨天上午中度拉傷,一天內遭到更嚴重的毆打已經徹底脫臼,小臂上的刀傷應該不嚴重。”

護士聽得直楞,“你不是演員嗎?”

唐修看她一眼,“先排查出血點究竟是不是胃,如果是胃就有些麻煩了。”

“好。”護士答應了一聲,轉身跑回了急診室裏。

急診室的指示燈牌亮了起來,唐修看著那有些刺眼的紅燈,深吸幾口氣,往後退了幾步,挨到凳子前緩緩坐下了。

脈象上看,江橋內臟應該沒受什麽損害,內出血可能來自腔壁,不一定是胃。可是生平第一次,老祖宗對自己的醫術產生了那麽一絲不確定。那家夥胃一直不好,好不容易調理過來了點,要是外力緣故又受重傷,那麽不管能不能成為集魂者,至少這輩子遭罪是沒跑了。

唐修想到這突然又一楞。

那家夥遭不遭一輩子罪,又和他有什麽關系呢?

可是他也就只能想到這,多餘的一點覆雜的東西都想不了,腦子好像突然拒絕了工作,只有一片空白。

腦海裏就只有剛才江橋看著他,動動幹得起皮的嘴唇,和他說,你走吧。

那個不識擡舉的人,大不敬都犯了,緊要關頭卻反而清高起來,實在可恨。

唐修心裏把江橋罵了幾個來回,過了差不多二十多分鐘,門口的燈滅掉,護士們推著江橋出來了。

唐修連忙站起來,剛才那個護士對他笑道:“別擔心了,臟器沒事,就是腹腔挫傷有些嚴重,肩膀骨關節問題也不小,但都是能養回來的。”

唐修黑眸深處跳了一下又安靜下來,他目光落到床上的江橋臉上,江橋昏睡過去了,頭發依舊臟臟濕濕地伏貼著。唐修頓了下,“多謝您。”

“沒事。聯系他家屬了嗎?這邊住院用藥需要付款和家屬簽字……”

“我簽,我付。”唐修果斷說道,跟著那個護士大步往導診臺走,另外兩個護士從背後看著他的長腿邁動,竟覺得有些激動。

一個拉著另一個說,“有沒有覺得迷之蘇氣?”

另一個狂點頭,“嗯嗯嗯!”

江橋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了,病房窗外的天都黑的,點滴紮在手背上,病床前空空如也。透過門上的小窗,他看見自己的助理正在聽護士交代什麽,周圍沒有別人。

有那麽一瞬間,江橋覺得心臟深處傳來抽痛,像是被狠踢了一腳的腹腔那樣,岔氣了的疼,讓人不敢呼吸。

昨天他從醫院出來後確實沒有直接回家,他心裏又煩又慌,就去公司下面那個小酒館喝悶酒。結果才坐了不到兩個小時就接到《斬狐臺》之前一個投資方的電話,說想聊下一部戲的投資合作,他便把人約到了那家酒館,兩人又聊了很久。

從酒館出來的時候已經是晚上,他原本想回公司拿點材料,結果卻在路上突然遇襲。

小酒館在公司隔壁一條巷子裏的背陰處,路過一段沒有路燈也沒有監控視頻的胡同路。他學了多年散打,按理來說應付突襲絕不成問題,卻趕巧不巧右手不能發力,失去先機後直接被人兜頭套了麻袋拖走了。

那麻袋裏應該抹了什麽迷藥,江橋有一段記憶是空白的,醒來的時候是今天清晨,他是被人連續幾腳狠踢在胃上踢醒的。胃是人體最脆弱的器官之一,一腳下去他便喪失了說話和反抗的能力。那人沒摘他麻袋,擡腳對他本來就拉傷紅腫的右肩膀關節又踢又碾,等他已經疼得滿地掙紮奄奄一息時,只聽那人輕蔑地冷哼一聲,而後便一刀插進了他小臂。

那人的聲音很輕,江橋看不見臉,也分辨不出聲音的主人。但他並不是傻子,他猜到了是誰。

胃,手臂,每一道傷似乎都意有所指,是王禹——從戒毒所離奇失蹤了兩個月的那個家夥。

江橋也是那時才突然想明白,王禹最恨的人其實並不應該是唐修,而是他。雖然當初那一切都是唐修在背後策劃,但是假裝胳膊受傷試探王禹、誘其入局的卻是江橋。

這兩個月來把保安增派給唐修,想不到卻完全是多此一舉了。那個人從最初的目標就不是唐修,或者至少,不完全是唐修。

萬幸那家夥不敢鬧出人命,宣洩夠了便逃走,江橋花了很長時間用小石子磨開綁著手的麻繩,拽掉麻袋後才發現自己還在那個小巷子裏,離家就只有三五分鐘的距離。他掙紮著連滾帶爬回了家,之後沒多久唐修就回來了。

之後的記憶就有些斷片了,疼的支離破碎,就只能記得唐修把他扶到車上,全程猛踩油門,安全帶緊緊地束縛著他的身體,幾次聽見旁邊車輛急剎車的聲音。

大概也是有了那一幕的記憶,他才會在剛醒來時,以為會看見唐修坐在病床前。

也許老祖宗說的都是真心話,他必然會救他,卻也只是因為那是一個修行者的天職所在罷了。

江橋輕輕嘆口氣,腹腔疼痛讓他連長嘆都不能,他目光一掃,突然落到了手邊的一疊醫院材料上。他隨手拿起來看,目光卻定格在落款處。

家屬簽字:唐修。

江橋感覺自己呼吸錯了一秒,門突然從外面被推開,一個熟悉的聲音對外面說道:“你們旁邊說吧,別吵他休息了。”

江橋猛回頭,就見唐修朝病床這走了過來。

唐修站到床頭,似是有些驚訝,“你醒了?”

江橋緩緩點了下頭,從嗓子眼裏擠了一個“嗯”字出來。

“大夫說要明早才能醒,你醒的倒快。”唐修頓了頓,“渴不渴?給你倒水?”

江橋嘴唇都起皮了,然而他卻輕搖了下頭,“不用。”

唐修還是給他倒了一杯,但沒扶他起來喝,只是放在了病床旁邊的輔助架上,江橋一擡手就能碰到的地方。

江橋看了一眼那個水杯,又說道:“謝謝。”

唐修嗯了一聲,“是王禹?”

“嗯。”

唐修頓了幾秒鐘,而後低聲道:“是我對不起你,當初是我拿你當槍使,讓他以為是你在搞鬼害他。”

江橋沒吭聲,唐修又道:“這事你別管了,我來處理。”

江橋嗯了一聲,“我不怪你。”

江橋的助理推門進來探了個腦袋,“江導醒了啊,您想吃點什麽?護士說只能吃流食,我給您買點粥?”

江橋嗯了一聲,“都行。”

“小米吧,溫養脾胃。”唐修說道。

“好的。”助理點點頭,突然又想起了什麽,“對了唐修,這事沒兜住,媒體都在醫院外面蹲著等一手消息呢,你等會走的時候小心點。”

唐修點了下頭,“好。”

助理走了,屋子裏沈默了片刻,而後江橋低頭微微笑道:“你也走吧,我沒事了,多謝。”

唐修看他一會,站起身,“那你養著吧,我明天再來。”

“明天……”江橋低聲重覆道,他突然叫道:“唐修。”

唐修頓住了腳步。

“前天晚上你說願意。我想問,假如你不是什麽集魂者,我們只是普普通通的兩個凡人,凡人江橋和凡人唐修,沒有那些惹人煩的條條框框。那麽,你的願意,依舊只是所謂酒醉耳熱時算不得真的荒唐言嗎?”

唐修沒吭聲,江橋等了一會,又說道:“哪怕一點,可有一點是發乎真心嗎?”

唐修頓了頓,“我不知道。”

他沒有說謊,他真的不知道。前天晚上那酒簡直逆天,他也說不清自己是屬於什麽狀態。時而清醒時而飄忽,回答那一問時究竟是清醒還是飄忽,沒人知道。

只是唐修覺得,以他行走萬年的理性,絕不會允許自己在江橋身份未明時與他最終確定關系。

過了不知多久,江橋嘆息一聲,“我明白了。”

“你明白了什麽?”唐修回頭看著他,就連他自己都不明白。

江橋有氣無力地勾了勾唇角,低聲道:“明天你別來了。記者多,別攬事了。”

黑眸定定地看了他片刻,唐修說,“哦。”

“前天晚上是我行事輕薄,我……如果你需要我做什麽或者幫什麽,盡管來找我,我……我也實在不知這種事該如何補償。”

唐修眉心似是波動了一瞬,他看著江橋,“我不需要補償。”

江橋嗯了一聲,“謝謝,還有……對不起。”

……

《江橋遇襲重傷住院,唐修超速飆車親自送醫》

《名導與青睞演員原來是住在對門的鄰居》

《江橋疑因片場嚴格遭演員報覆,唐修盡心陪同照料》

……

接下來的很長一段時間裏,媒體都在瘋炒江橋和唐修間說不清道不明的那些小事。年前全民放假,群眾八卦之心狼血沸騰,就連江橋診斷書家屬簽字是唐修這件事都不知怎的被扒了出來,網上CP話題熱度極高,甚至把眼看著要上映的《斬狐臺》都壓過去了。

江橋住院一個多月,在這期間《萬卷書》第一季完美落幕,唐修在九歲到九十九歲全民範圍內圈了一大波粉,《斬狐臺》終審通過即將上架,《冤家路窄》開機前宣傳滿城熱度……唐修,唐修,唐修,各種媒體上鋪天蓋地的唐修,跟隨著也就有鋪天蓋地的江橋。

《萬卷書》能選到那麽優秀博學的唐修,是因為江橋做了推薦人。

陳桂導演首次動用內地年輕男演員,是因為江橋牽線。

江橋每年年假前後開始為下一部戲選主角,今年卻仿佛已經有了人選,遲遲不露聲色。

……

所有的蛛絲馬跡,好像都被一夕之間牽了出來。可發生了這麽多事,如此漫長的一個多月,唐修再也沒去過醫院。

活了萬年的人也不是全知者,他眼見過千萬對怨侶或佳偶,感情落到自己身上,卻完全變成了無法思考的傻子。

唐修在想,究竟為什麽自己會對一個凡人動心。為什麽,那人做了如此過分的事,他卻還是念念不忘。

又究竟為什麽,只是一杯酒,卻能讓自己在半夢半醒間主動去吻上那個人的嘴唇。

酒醉耳熱之際,是否有一絲清醒?

夜幕降臨,公寓裏卻沒有開燈,某當紅演員就坐在自家落地窗前,電腦放在旁邊的地毯上,亮著的屏幕上剛好顯示著《斬狐臺》上映倒計時24小時。

是了,《斬狐臺》大年初一上映,現在是年三十淩晨零點零分零秒,除夕來了。

他入圈不過半年,一切卻已然恍若隔世,再回憶起自己往昔一萬年光陰,卻覺得分外不真實一樣。

老祖宗長嘆一口氣,許久未曾有過這種孤寂感,一下子竟有些不適應了。

手機突然響了起來,他隨手拿起來接聽。

“餵?”

李子平,“江導一小時前出院了,我和你說一聲。”

唐修聞言挑了挑眉,“出院?大夫不是說要一個半月嗎?”

“《斬狐臺》馬上首映,我想他也是坐不住了。”李子平嘆口氣,“分手了也還是鄰居,你這段時間的熱度很大一部分都是靠你們之間的CP傳言在維持,影片上映階段,以一個經紀人的角度來講,我勸你不要搞出什麽大事,畢竟給投資方們留下一個好……”

唐修沒有聽他說完,打斷道:“我等會打給你。”

他掛斷電話,站起來無聲走到防盜門口,聽著走廊的聲音。

走廊裏有兩個不同的腳步聲,其中一個是江橋。

唐修透過貓眼向外看去,江橋的助理扶著他正往家這邊走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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